矗立在大盆地四周的高山,它是造物手中淡黄色的花丛,山峰与山峰如坚固的花瓣,多少年阻隔人走向处界。它是隐没在云天的谜,万山丛中,只要打开它幽邃的一角,它的清丽和明艳就会震惊世界。九寨沟的水洗亮多少黑眼睛蓝眼睛,而那些四季的花海秋天的红叶,又激起多少惊叹和艳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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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我想说的是川北的第一道屏障。驱车往江油,在夏日雨后的睛空,就能看见云天之下隐隐约约的山峰,从右至左有窦圌山、观雾山、吴家后山和戴天山,它们雄视川西平原,以陡峭的山峰和高峻的海拔,吸引阳光和云雾,滋养了一个奇特的动植物王国,形成独具特色的生态旅游带。
关于窦圌山,李白“椎夫与耕者,出入画屏中”,已作了高度的概括;而戴天山,李白有诗写道:
犬吠水声中,桃花带露浓。
野竹分青霭,飞泉挂碧峰。
树深时见鹿,溪午不闻钟。
无人知所去,愁倚两三松。
几年前,我又听江油人自豪地谈起吴家后山,他们说“那是一片花海啊!”有位曾走遍国内、踏访西欧的朋友感叹: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妙的地方,尤其是每年三、四月辛夷花开的时节!
在我的想象中,深山花海——那是想象所及、灵魂舒放的地方,如同陶渊明笔下的桃源胜境。在云雾缭绕、烟霞明灭之处,住着一群怡然自乐的人,有李白所谓“白首卧松云”的境像、也有海德格尔“诗意栖居”的意味。在我的想象中,高山花海——那是一个天机自溢、惮意绽放的地方。那一种深静,不逊于美国作家梭罗隐居的凡尔登湖吧,或许也如王维诗“洞户寂无人,纷纷开且落”,在开落的花朵中浑然顿失、了然明悟,心中充满了如阳光猛然照亮般的喜悦。
等待春天的日子,我时常在悠游的目光中凝望那些山峰,淡紫的烟霞里似乎有一声嘹亮的召唤,那是群山在春天的太阳下舒啸的声音,里面汇集了万物的喧笑,还有阳光在树叶和深岩间的回响。我应邀而去,加入春天的嘻戏。
只有到过吴家后山,徜徉在高山花海,我才知道造物的神奇远远超过了我狭隘的想象。我在中药课程中曾读到辛夷——它有治疗鼻炎的神奇功效。但是,辛夷花却是平生第一次看见,那是一些高大的乔木,只能在海拔1千多米的高山上生长。而在四川盆地周围的千山万谷中,仅有这个山头属于辛夷花的领地。它是万山丛中的那一点“红”。每年清明前后,纷纷细雨之后,淡红的太阳点染了连绵几十公里的老木树,那些花绽着云霞盛开了。辛夷花的珍贵就在于它的娇羞,绝不肯在凡尘中生长,仅看它的花瓣,就像一片粉红的云朵。而当你穿过蜿蜒的公路,静听一山的清幽,再猛然置身花海,眼睛和心灵一齐明亮的时候,一定会情不自禁地放声高叫!
那是真正的花道——鲜花簇拥、落英缤纷,一棵树就是一把花伞,一直铺向山头,延伸向道路的前方。这时弃车走路简直是绝妙的享受,那深深的澄静里仿佛能听见落花的声响,如在一段无声的梦境里滑行。摄影师们忙碌地按动快门,一边抱怨没带摄像机,因为照相机无法拍下如雨的花瓣幽然飘落的瞬间,那种妙不可言的感受难以言传。
在盆地周围,常见的山头可一览无余;但吴家后山却是深岩高矗,从悬崖边可极目远眺数十公里,山上却是平坝和缓坡,适宜耕种和居住,江油大康镇旱丰村两百多口人丁就散居在这花海之中。高大的老木树看护着这些青瓦平房,散落的花瓣覆盖着这些人家。深山里的妇人背着背筐拾辛夷,不一会就装满。在潮湿的花树下,冷不丁就发现了柔嫩的蔗耳根,热情的山里人把锄头递给你:“挖吧,这东西多着哩!”
据说他们是吴三桂的后代,清末时逃到这杳无人迹,与世隔绝的地方,村民们大多姓吴。我虽然没有考证,但深信他们。这地势确实是躲藏的好地方,到今仍可躲进深山城一统,不管外界纷扰。这正是吴家后山吸引现代都市人的原因,它的丰腴暗藏着封闭,而封闭的美颤动着原始的天然的魅力。
峰回路转之处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家,越往纵深处行进,随着海拔的升高,时间仿佛倒流,前面是花谢花飞满天,后而却是花苞露红,阳光的杖头只开出几许的花枝。村民说,夏天这里凉着哩!又说,冬天雪盖得厚哟!我突然想起玉兰花,平坝地区春节后就会盛开,酷似玉兰的辛夷花要清明前后才会开放,而且因山势的高低,开放时间也不一致,从山腰至山顶要持续一个多月,村长告诉我们:真正背阳的后山,花蕾还没醒呢!
山里除了辛夷外,还盛产杜仲、天麻等中药材,芍药随处可见。山里人用他们特有的山珍款待客人,蔬菜里也有天然的清香。
也许是因为旅游还未开发,这里处处保持了它的平实,这种质朴的美让人怦然心动。为了尽情享受一地的锦绣,我们仍然步行,孩子们因新的发现而大呼小叫。在山口,我们被一幅天然的图画惊呆了:一条曲折的小路被落花点染得色彩斑斓,两个山包像一座门,几棵苍劲的老木树绽开炫目的花枝,一位背着几枝柴禾的老者倚树而立,微风吹来,他的身后是纷纷扬扬的落花,那光景让人想起澳洲土著的点彩画、日本的浮土绘或者一幅色彩淡雅的水彩画。我们静望良久,山翁浑然不知,这画面成了我心中最珍贵的记忆。
下山很久,在夕阳中远望,吴家后山又变成一线淡谈的黛色山峦.我想,那个世界在那里已经存在了那么多年,而我只在今天有缘深入其中,目睹了它的一点秘密.那么眩目的美封存在外人未至的高山上,足见美其实很需要远离,像九寨沟,像至今无人知晓的吴家后山。傍晚在一处农家的小河边静坐,我若有所悟,胡诌两句自娱: